第四章（二）
三
转过年来，李宗延突然来见吴德厚，二人在团部嘀嘀咕咕了好久，其他人一律不得进屋，弄得神神秘秘的。
几天之后，吴德厚召集手下军官开会，说第二天出发剿匪，命令全团做好准备，但是没说去哪里剿匪，大家明白这是为了保密。可是这个警备一团平时就纪律松散，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做到保密，到了下午消息就泄露了。
原来有一个报号快马二爷的土匪头子，带着100多人的队伍打过几天日本鬼子，可是经受不了战争的严酷，很快脱离了义勇军重返山林，之后快马二爷被日军追剿了两次，损失惨重，不久前派人找到李宗延，打算归顺到吴德厚麾下，李宗延就做了掮客，吴德厚开始也满心欢喜地答应了，可是快马二爷随后把条件提高了，嫌连长官小，要当营长，而且得是独立营。吴德厚收了快马二爷的两千满圆，却没有答应他提出的条件，快马二爷就袭击了警备一团的一个哨卡，向吴德厚**，这一下子吴德厚急了，决定剿灭快马二爷。
唐越还打听到，这支土匪武装的二当家叫朱彪。唐越是认识朱彪的，他们曾经是战友，一同跟苏军打过仗，一同被苏军俘虏，从苏联回国后就与朱彪失去了联系，没想到他成了胡子。此人诡计多端，心里有无数的坏点子，所以能做二当家“转角梁”，也就是土匪绺子里的军师。
警备一团在出发第三天，在石碾岭追上了快马二爷的绺子，交战之后土匪损失过半，仓皇北逃。吴德厚命令唐越带领第三排作为先头部队进行追击。这支绺子曾经是抗日的力量，但现在却背叛了自己的信念，想当汉奸，真是有奶便是娘。唐越决心要将他们消灭，以绝后患。
头天夜里下了一点雪，早晨山间雪雾弥漫，唐越带领着三排悄无声息地在山林中穿梭，顺着雪地上留下的脚印，唐越确定了土匪的藏身之地后，他们快速追了上去。
当他们接近土匪的营地时，唐越做了一个手势，士兵们迅速散开，形成了包抄之势。唐越带领着一队士兵从正面发起攻击，另一队则从背后进行突袭，他们火力凶猛，枪声响彻山林。土匪们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，节节败退，以至四处逃窜。唐越身先士卒，他的枪法犹如鬼魅，每一颗子弹都能准确地命中土匪。在他的带领下，三排的士兵们士气高涨，一路追杀着土匪。
土匪们撤退了一程，开始利用地形进行反击，唐越冷静地指挥着战斗，利用武器上的优势，压制着土匪的火力，终于逼近土匪阵地。
唐越的枪口对准了快马二爷，两人对峙着，时间仿佛都凝固了。“快马二爷，投降吧！”唐越喊道。
快马二爷抬手朝着唐越开枪，唐越急忙一躲，结果快马二爷的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。快马二爷扔下枪，他挥舞着手中的大刀，朝唐越扑了过来。唐越侧身一闪，躲过了快马二爷的攻击。同时，他迅速开枪，子弹射中了快马二爷的手臂，快马二爷发出一声怒吼，更加疯狂地向唐越扑来。在快马二爷的大刀再次砍下的瞬间，唐越一个翻滚，避开了攻击，并趁机开枪，子弹穿透了快马二爷的胸膛，他的身体猛地一颤，然后向后倾倒。唐越走上前，看着快马二爷的尸体，骂了一句：“汉奸。”
就在这时，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。唐越定睛一看，竟然是朱彪。他身材矮小精悍，脑袋很大，显得格外突兀，顶着一头稀疏枯黄的头发。他那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，滴溜溜地转，两片薄唇紧紧抿着，像是隐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。
朱彪举枪射向唐越，唐越一躲，顺势一枪打落了朱彪手中的驳壳枪，朱彪看了唐越一眼，转身就跑，唐越甩手一枪将他击倒在地。
朱彪躺在地上，手捂着大腿，一双小眼睛看着唐越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。
“朱彪，你为啥要当胡子？”唐越问道。
朱彪沉默了片刻，然后说道：“我没有别的选择。从苏联回国之后，没有人再信任俺们，我无处可去，只能加入快马二爷的绺子。”
唐越知道朱彪有自己的苦衷，但不能原谅他为土匪效力的行为。
“你现在有两个选择，一是跟我回去投降，二是自己了断。”唐越说道。
朱彪低下了头，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。最终，他选择了投降。
唐越和三排士兵们奋勇作战，土匪被全部剿灭。战斗结束了，山林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，唐越和士兵们满身疲惫，押着几个俘虏走上归程。回到营地，唐越受到了吴德厚的夸赞。
全团回到卜奎城，朱彪没有受到任何处罚，还被接出去养伤，不久后反而回到警备一团当了官，这让唐越十分不解，军营中有人传言，朱彪家人找了关系，在吴德厚那里使了大钱，不仅买下了朱彪的命，还买了个中尉参谋。
四
夏日夜晚，华灯初上，唐越身着军装，与几名伪军官一同踏进了玫瑰舞厅的大门。他必须得跟他们混，使自己尽快融入他们，使自己变得更像他们。一走进舞厅，几个人立刻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。
乐队停止了演奏，原本热闹的舞池此刻空无一人，众人都站立在舞池边缘，观看着一场冲突正在上演。只见一个绰号叫薛大牙的家伙，身材魁梧，一脸霸气，站在那里破口大骂，声音在空旷的舞厅中回荡。
“你个小娘们，让你陪老子跳个舞怎么了？别给脸不要脸！”薛大牙怒目圆睁，冲着一个女招待吼道。
“我是女招待，不是舞女，请你放尊重些！”这个女招待叫江兰心，她毫不畏惧地回应道。
女招待身着一袭素雅的连衣裙，身姿婀娜，亭亭玉立。她的秀发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上，轻轻拂过白皙的肌肤；她面庞清秀，鼻梁挺直，微微翘起的鼻尖，给她的脸上增添了几分俏丽；一双大眼睛含着泪水，犹如深邃的湖泊；微微上扬的嘴角，带着若有若无的倔强。
薛大牙顿时恼羞成怒，扬手便打了女招待一记耳光，而且不肯停手，女招待只好抬起胳膊，护着自己的头。
众人只是围观，却没有一人上前阻止。见到这一幕，唐越没有犹豫，快步走了过去。
“先生，息怒息怒。她就是个女招待，让她陪舞，好像，好像没有道理是不是？”唐越赔着笑脸，尽量用和缓的语气劝解。
“你他妈是谁呀？少管闲事！”薛大牙叫嚣着，他对唐越丝毫不在意，直接向他挥出了一拳，重重地打在了唐越的脸上。
唐越被这一拳打得一个踉跄，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痛，口中也泛起了一股血腥味。唐越的同事们赶紧将他拉到一边，担心薛大牙会继续攻击他。唐越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，愤怒充斥着他的胸膛。
唐越的目光落在了女招待身上，她正捂着脸，怒视着薛大牙。看到她胳膊上的淤青，他心中的怒火更旺，想冲上去教训薛大牙，但他的同事们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，劝他不要冲动。
“你知道薛大牙是谁吗？他可是吴德厚的表弟！你惹了他会有大麻烦的！”一个同事低声说道。
唐越心中一沉，他之前不知道薛大牙的身份，但仗着当团长的表哥，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？就可以无法无天吗？唐越挣脱了同事们的手，向薛大牙走去。此时他心里已经有了个主意，此事必须得管，只要不动手，在吴德厚那里就好交代，只要能把女招待暂时带离舞厅，后续再找人说合。
薛大牙看到唐越向他走来，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。
“咋地？你不服吗？”薛大牙挑衅地说道。
“欺负一个女人，太不仗义了。”唐越语气坚定地说。
薛大牙挥起了拳头，再次向唐越打来，唐越一闪身，薛大牙一拳打空，身体失去平衡，重重摔倒在地。
薛大牙的一个手下冲过来，喊道：“好小子，你敢打我们少爷？！”边喊边朝唐越挥拳，被唐越一一躲过。唐越的同事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幕，他们没有想到唐越会这么冲动，赶紧跑过去，将唐越拉开。
“你疯了吗？你敢惹他，吴团长不会放过你！”一个同事焦急地说道。
唐越知道自己让薛大牙丢了面子，但他并不后悔。他看着倒在地上的薛大牙，心中充满了快意。
薛大牙爬起来，说了句“你等着”，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。
唐越走到江兰心面前说道：“小姐，我送你回家。”
唐越、江兰心刚走出舞厅，朱彪突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。
“唐越，你惹麻烦了。”朱彪阴阳怪气地说道。
“谢谢朱参谋提醒。”唐越边走边说。
朱彪却伸手拦住了唐越，别有用心地说：“惹完麻烦就跑，这也不是老爷们儿该有的样子啊。”
“我没能耐，行不行？但是我朋友被欺负我不能不管。”唐越语气低沉。
朱彪嘲笑地说：“就你这么个小人物，真是不自量力，你以为薛大牙是你惹得起的？”
女招待走过去对朱彪说：“这位长官，告辞。”
朱彪对着女招待上下打量，“嗯，看得出来这位小姐是个惹是生非的人。”
“告辞。”唐越推开朱彪的手。
就在这时，突然传来一声枪响，打破了夜晚的宁静。薛大牙带着几个手下冲过来，朝着唐越就开枪。
唐越拉着女招待赶紧逃跑，趁着街上的混乱迅速钻入人群。其实薛大牙也不是真的要打死唐越，他知道那样就惹大事了，毕竟唐越是个军官，开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回面子，解解气而已。
唐越、女招待逃到一个小胡同里，他们停下脚步。女招待对唐越说：“谢谢你刚才的帮我，我欠你一个人情。”
此时，女招待的目光不禁投到唐越身上。唐越身着笔挺的军服，身姿挺拔，脸庞轮廓分明，线条硬朗；一双深邃的眼睛犹如寒星，高挺的鼻梁和匀称的嘴唇，透露出一种内敛和沉稳。
“你是。。。。。。”女招待突然认出这个救了自己的人。
唐越听女招待这样说，便重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，也认出了她，这不就是在小鱼市和自己抢白面的姑娘吗？
二人都觉得有些尴尬，唐越挠挠头，女招待不好意思地笑了。
“请问小姐怎么称呼啊？”唐越问。
“江兰心。长官您呢？”江兰心问。
“唐越。江小姐，我送你回家”唐越说。
“不用，谢谢。”江兰心说完就跑开了。
五
第二天李宗延把唐越叫到如意戏园，也不管台上演员正在表扬，劈头盖脸就把唐越一通臭骂，说我好不容易给你在吴德厚那里谋了个差事，屁大工夫你就把吴德厚得罪了，还敢在舞厅冲好汉。唐越连连赔不是，说自己狗屁不懂，猪鼻子插大葱装象，一千个对不起李大哥，一万个对不起吴团长。这是头一天晚上钟文楷一句句嘱咐唐越的，低头认错，不做任何争辩。挨完骂，唐越给李宗延送上了两块来自胭脂沟的金子。
给李宗延两块金子，唐越十分不情愿，钟文楷告诉他金子是伯力方面给的，还给了200满洲国圆，本来就是打算用于唐越同伪军们交际，现在排上用场了。他安慰唐越该花的钱就得花，在市面上混就得如此，而且要想到不打不成交，啥样人你都得能应付。。。。。。如此这般地说了一大堆，唐越这才同意了。
李宗延收了金子，并给出了解决的办法，一是在南味饭店宴请薛大牙，当着社会各方闲人给薛大牙赔罪；二是给吴德厚送去100满圆，并再次赔罪。伪满洲国发行的货币被百姓轻蔑地称为老头票，100满圆就是唐越两个月的饷银。
唐越无条件照做，在城中最负盛名的南味饭店订下了一个雅间，还特意说请薛大牙多带几个朋友来。卜奎人在南味饭店请客是最隆重的礼节，这是几个南方人在卜奎城开的饭店，以淮扬菜打出了名号，以精致的风格力压略显粗糙的北方菜。唐越请了小凤姐来替自己陪客，他知道在这样的场合，小凤姐比自己“浑和”。
夜幕降临，南味饭店灯火通明，包房布置得十分典雅，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。唐越和小凤早早地等候在那里，心情难免有些沮丧。不一会儿，薛大牙带着几个人如约而至，都是所谓的江湖中人。
薛大牙看到小凤在座，感到有些惊讶。都是道上混的，薛大牙早就认识小凤，他知道小凤为人仗义，对小凤还是比较高看的。
小凤说：“越子是我弟，跟亲弟弟一样，俺们从小一起长大。”
薛大牙道：“没想到，唐排长还有你这么个姐，那以后就都是自己人了。”
“薛哥说得没错，以后还得麻烦薛哥多照顾我这个弟弟。”小凤说着朝薛大牙拱手。
薛大牙也急忙回礼。
唐越硬着头皮说：“非常感谢薛少爷瞧得起我唐越，今天你能赏光就是给老弟我面子，也欢迎薛少爷的各位兄弟，你们都是卜奎城有头有脸的豪杰，以后咱们常来常往，也请各位多提携老弟。”
唐越和薛大牙两人相视一笑，彼此又寒暄了几句，众人便纷纷落座了。
唐越举杯，向薛大牙敬酒，首先表示了歉意，说大水冲了龙王庙，自己在吴团长手下当差，要是知道薛少爷是团座的表弟，怎么也不会发生这样的误会，然后请他多多关照。薛大牙也不推辞，豪爽地一饮而尽。
随着酒过三巡，菜过五味，薛大牙找回了面子，话题也渐渐深入起来，他聊起了江湖的风云变幻，也谈到了自己在卜城的种种风光，无非是欺行霸市、欺男霸女。唐越心里鄙夷着薛大牙，表面上赔着笑脸。
小凤应付这样的场面游刃有余，拉着薛大牙划起了拳。
在这个热闹的氛围中，唐越与薛大牙的关系似乎紧密了，他们仿佛忘却了之前的恩怨，沉浸在这一刻的欢乐与畅快之中。
然后唐越又去见了吴德厚，又是一通赔礼道歉，并奉上了100满圆。吴德厚拍着唐越的肩膀说，大牙那小子你得罪不起，他干了坏事，就连我教训他都不听，你知道为啥？他表姐也是我表姐，是李宗延的老婆，所以你李大哥他也靠得上。唐越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，原来这些人的关系如此盘根错节。但是最后，唐越对吴德厚多说了一句话，“那个姓江的女人是我相好，团座您说我一个大老爷们，能看着不管吗？”
吴德厚点点头，“也是。”
就这样，这件事终于过去了。
